研究 | 赵毅平 赵华：让传统走进日常：由瓷泡泡看景德镇陶瓷的场景创新（二）
时间：2024-02-18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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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泡泡的合作者中，有掌握传统工艺的匠人，也有颇具个性和创造力的设计师和艺术家，其中冉祥飞和斯摩格就是其中的代表。两人都非景德镇本地人，也就是所谓的“景漂”。从他们的经历中，我们或许可以一窥当代景德镇陶瓷产业中年轻个体的生存状态。冉祥飞2013年从江南大学工业设计专业研究生毕业，作品曾经获得过红点奖与iF奖。读书期间就曾经创业的他，2014年开始在景德镇做起自己的工作室，创立了陶瓷品牌“一样一生”。他谈道，之所以选择陶瓷作为创业的方向，一是因为之前工作的原因常来景德镇，觉得陶瓷是个不错的方向；二是因为陶瓷比起其他材料门槛低，且景德镇具有比较好的产业基础，对创业启动资金要求相对不高。而相对容易起步这一点，也是很多“景漂”留在景德镇的主要原因之一。“传统工艺要符合当下人的审美和生活需求”，是冉祥飞一直以来的观点。目前，他经营着三个品牌：“一样一生”是比较具有东方韵味的器物，东方、诗意和日常可以作为品牌的关键词，产品以茶器为主；“若有光”是和李辉丰先生合作成立的专注于玲珑瓷的生活品牌，主要做日用瓷；“DEMMMM”是2022年新成立的代表年轻人力量和叛逆色彩的品牌，以超大号水杯为代表性产品，同时正在开发陶瓷家具。上述三个品牌虽然方向不同，但是有着一致的理念，就是让陶瓷融入当下人们的日常生活。就像“一样一生”在创办之初所希望的，通过做百元左右的设计，让更多人亲触并拥有更好的陶瓷材料和工艺，“一样东西用一辈子”。在景德镇做陶瓷的年轻人，很多并非陶瓷专业出身，冉祥飞就是一例。在他看来，这样的教育背景并非劣势，反而给了他看待陶瓷产品不一样的眼光与思路。同样与瓷泡泡一直保持合作的陈鹏飞也是学习工业设计出身，他创立了陶瓷设计品牌“飞行物”，也是在用工业设计的思路做陶瓷产品，其产品气球杯也是瓷泡泡平台上颇受欢迎的“爆品”之一。冉祥飞谈道，与陶艺家的创作模式不同，工业设计师做产品并非依靠灵感，而是用产品设计的思维做陶瓷，整个体系和方法更完整。除了考虑产品的造型、色彩、材料、工艺，还会定义受众群体，考虑到产品的包装、拍摄、后期，概念的完整性会更好。比如，冉祥飞给DEMMMM的超大号杯子设计了循环材料制成的包装，具有陶瓷模具一般的造型，还可以作为花盆来继续使用。另外，冉祥飞与陶艺家不同的是，他更偏重设计，而非艺术，不把个人观点与审美的表达作为出发点。面对市场，他是理性的，可以把个人喜好与产品的市场需求分割开来。DEMMMM其实就是根据市场需求和受众人群进行差异化定位，反应速度快，也比较灵活。其代表产品800毫升的超大号水杯在瓷泡泡的销售平台上颇受年轻消费者的喜爱。同时，他在品牌塑造方面也有着一定的思考。他谈道：“做一个产品很容易，但是要让一个品牌走得更远，背后必须要有文化支撑，所以，怎么通过产品去表达文化很重要。”因此，他找到了“诗意”这个方式，通过视觉化的元素去体现中国文化中所特有的诗性与意境。“一样一生”的很多产品，从命名、造型再到装饰元素，就经常体现出具有诗性的意向，比如风、月、山水，等等，满月壶、山雨碗、山水盘就是典型的例子。
图13.“一样一生”屿提梁壶
图14.“一样一生”满月壶
图15.“一样一生”山雨碗
图16.“一样一生”刷银柳叶杯
图17.“一样一生”八角公杯
图18.“一样一生”四月的鸭川
图19.“一样一生”虞美人杯
用产品思维在传统工艺上进行创新，也是冉祥飞一直在探索的方向。“若有光”这个品牌就是他在景德镇找到有代表性的传统技艺玲珑瓷之后，与合作伙伴共同创立的。玲珑瓷是在瓷器坯体上通过镂雕工艺，雕镂出许多有规则的“玲珑眼”，然后在孔洞中填特制的玲珑釉，烧成后这些孔洞成半透明的亮孔，玲珑剔透，“仿佛若有光”，被喻为“嵌玻璃的瓷器”。景德镇自明代起就生产玲珑瓷，20世纪七八十年代玲珑瓷不仅满足国内市场的需要，还进入欧美市场，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声誉。[6]之所以选择玲珑瓷，冉祥飞认为，一方面，“玲珑瓷的工艺比较符合设计师的审美，透光、不花哨，有技术门槛，也比较有高级感”；另一方面，他认为让非遗走进千家万户的路径就是“做日用瓷，把价格降下来，让工艺能自我造血”。若有光的产品在技术上进行研发，探索新的工艺，例如，在表面处理方面，尝试了磨砂釉面；在工艺极限方面，“玲珑眼”常为米粒状和圆点状，传统上只有2厘米的长度，在工艺得到突破后可以把长度做到8厘米。“极光”系列的餐具，就体现出了这样的工艺突破。同时，在产品品类上，若有光也尝试推出了灯具、香薰器等新品类。在产品的设计上，若有光也根据当代人的审美做出了调整，除了造型的现代感，“玲珑眼”的形状和图案也更加简洁、有新意，还尝试用玲珑的工艺做文字装饰。虽然玲珑瓷因为工艺特性烧成步骤多，通常需要烧制五次左右，但是若有光的产品很好地控制了成本，产品价格并不高，主要定价300～500元，单品的水杯只有不到百元的价格，具有很高的性价比，比较容易为消费者所接受。另外，大件瓷器是冉祥飞试图寻找与景德镇本土传统工艺建立关联的另一个尝试方向。因为陶瓷具有不变形、不变色、好清理的特性，可以作为家具材料，团队正在慢慢探索设计适合当代人生活与品味的陶瓷家具。
图20.“若有光”极光餐具套组
图21.“若有光”点滴纹玲珑陶瓷咖啡套组
图22.“若有光”二十四节气系列玲珑陶瓷套组
图23.DEMMMM超大号杯（图片来源：@SPACESENSE空间艺术KENN）
图24.DEMMMM超大号杯
图25.DEMMMM超大号杯包装
图26—27.冉祥飞设计的陶瓷家具
在瓷泡泡的合作者中，斯摩格（本名朱志远）是另一个有代表性的年轻人。他2013年从景德镇陶瓷大学陶瓷艺术设计专业毕业，本专业的同学比较多的就业方向是佛山的卫浴公司，但读书期间就一直喜欢雕塑的他在南京的陶吧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回到了景德镇，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开始尝试做陶艺。2015年，因为茶器的市场风潮，他接到了做陶瓷茶具的订单，并以剩余的库存作品申请上了乐天市集，事业开始“顺风顺水”。乐天市集是景德镇乐天陶社组织的市集，始于2008年，以一个个摊主“摆摊”的形式售卖陶艺和手工艺品，组织方会对作品进行筛选，以保证市集的品质。据说，近几年市集只设100个摊位，而入选的摊主在所有申请者中只占10%，很难获得入场券。2015年斯摩格能成功地入选乐天市集，对当时的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认可与鼓励。而且，当时他在市集第一个月的收入就达到了三四万元，后来每个月也都如此，这在现实层面对于他也是一种动力。就像瓷泡泡在介绍斯摩格时，称他的作品是“黑色诗人的宇宙诗篇”，这位年轻陶艺家的作品具有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目前他的作品主要分为雕塑和日用器两类，色彩以黑色为主。雕塑的造型和肌理颇具特点，虽然常常是抽象的形态，但容易让人产生丰富的联想，比如自然中的云、山、水纹，青铜器的表面装饰和肌理，以及来自“斯摩格”的《海贼王》等动漫元素，而黑色的单纯又强化了这种神秘感与疏离感。在日用器方面，咖啡器具、茶器具和烛台等是其主要的品类。他的日用器作品除了同样追求造型和肌理的效果，还强调硬朗感和线条的张力，再加上模仿柴窑效果的黑色磨砂釉，颇具个性。在艺术追求方面，斯摩格有自己的坚持。不可否认，他的作品能获得认可，与他对于陶瓷表现力一直以来的追求与努力分不开。同时，也与他作为一个创作者的执着、坚守相关。斯摩格说，自己之所以选择黑色是遵循内心的喜好，因为他认为“只有黑色感觉是完整的，其他颜色烧什么都觉得没做完”。而且，“对于凸显肌理效果来说，黑色是最好的选择，它不会像其他颜色那样带入情绪”。在技法方面，斯摩格认为，自己作品的技法很难定义，“跳刀、半刀泥、浮雕都有特定的工艺流程，不能完全描述我的作品，它更多的是常规技法的融合”。在有些作品中，他也在尝试将陶瓷与其他材料做结合，比如在“可视宇宙”系列作品中，他将彩色的小珠子粘到表面，营造出宇宙星系的视觉联想。
图28.《可视宇宙》咖啡套组，斯摩格
图29.《层层如云》烛台，斯摩格
在慢慢的摸索尝试中，斯摩格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和一套视觉语言，并不断对它进行丰富。他说：“任何创作者的灵感来源都不会只有一种东西，而是各种灵感的积累、阅历、情绪架构。概括的话，就是所见所想在脑子里面杂糅的过程。”斯摩格不像有些陶瓷创作者那样主要学习和参考陶瓷这一门类的作品，而是经常借鉴其他门类的艺术，比如小说、动漫、影视，等等。而且他的创作欲旺盛，不满足于重复，一个系列“做腻了”，会绞尽脑汁探索新的系列，所以作品系列和分支特别多。而他认为，之所以自己做得还不错，正是因为他的这份自我：“因为我这个人比较‘轴’，没有过多地听从别人的建议，而是遵循自己的想法。”他会因为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欣喜不已，急于与爱人分享。比起日用瓷，他更偏爱雕塑，因为“比较容易长时间地沉浸和付出情感，获取满足感”，而“做订单是谋生，不是获取满足感的来源”。
图30.陶瓷雕塑《索拉里斯》，斯摩格
图31—32.陶瓷雕塑《朗基努斯》，斯摩格
图33—34.陶瓷雕塑《乌拉诺斯》，斯摩格
对于斯摩格这样的创作者而言，陶瓷是他们实现自我的途径，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众多创作者的探索与尝试，也丰富了陶瓷的艺术语言，让它有了更多值得期待的可能性。“陶瓷不只是一份谋生的事业，不是我留在景德镇的根本原因，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喜欢做陶瓷，要从里面获得满足感，有时候这是金钱是带不来的。”斯摩格的工作室由夫妻两人运营，没有聘请助手，每件作品都是他以纯手工的方式完成的。做雕塑让他兴奋度很高，而日用器的有些步骤比如修坯、打磨、粘珠子比较耗时，虽然可以由他人替代，但他尝试过后发现自己不适合带助手，也更喜欢私密感，所以目前还是他自己来完成。斯摩格的作品有成熟的作品体系和报价，品牌推广的工作由学习视觉传达设计的妻子蔡琳负责。目前，他的客户主要由家装公司、展览方和买手店等组成，有时也会接到来自品牌的定制订单，客户群体比较稳定。另外，也通过瓷泡泡这样的合作方来销售。去年，斯摩格在杭州举办了自己的个人作品展。在事业方面，他自认为是景德镇里夫妻档的作者里做得不错的，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想要的生活”，比较舒适和自由。
图35—37.斯摩格作品展现场
在周末的乐天市集和陶溪川市集，有不少斯摩格这样的创作者，在一个个摊位前展示自己颇具个人风格和创意的作品。据统计，2022年，有3万外来人口“漂”在了景德镇。这个城市因为其产业基础、自由的空间和蕴藏的机会成为很多年轻人心中的艺术乌托邦。他们之中有像斯摩格一样积淀10年，坚持自己艺术理想的探索者，也有浅尝辄止的梦想家。不过，无论如何，这些年轻后浪的探索，让我们看到陶瓷作为一种材料的潜力、生命力，看到陶瓷艺术与陶瓷产品仍然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与可能性。
图38.工作中的斯摩格
作为一种材料，陶瓷从来不曾脱离我们的日常生活。虽然有些传统的陶瓷工艺与产品对于当代人来说已经逐渐陌生，但它们仍然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融入我们当今的生活，延续其生命力。瓷泡泡作为一个陶瓷的销售集成品牌，通过兴趣电商平台，实现了陶瓷销售的场景创新；从当下的用户需求出发，结合今天的生活场景，让陶瓷产品走进消费者的日常生活中；同时，从一只只杯子开始，引领消费者触摸景德镇的历史与传统。从瓷泡泡的案例中，我们看到传统工艺继续在当下变得“实用”“时髦”的可能性，也看到新的商业模式赋能传统行业的推动力。瓷泡泡的合作者如冉祥飞、斯摩格等，通过不同的方式探索陶瓷产品与艺术品在当代如何满足大众生活和审美需求，分别用产品设计的思维和艺术创作的方式进行传统工艺的创新，摸索陶瓷新的形式语言和艺术语言。景德镇的文化底蕴与产业基础给他们提供了平台和机会，而如同他们一样的年轻设计师、创作者也让景德镇在今天不断焕发出新的活力，更让我们看到，陶瓷在未来令人期待的潜力与可能性。注释：
作者：赵毅平、赵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责任编辑：张书鹏
文章来源：装饰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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