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 | 姜坤鹏:文化之“手”——读吕品田老师的《动手有功——文化哲学视野中的手工劳动》
时间:2021-12-17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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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有功——文化哲学视野中的手工劳动》 吕品田
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4年08月
现代工业化进程迅速发展,传统手工劳动的生产方式几乎被消除了。在这样的时代背之下,“手工劳动”脱离了传统的地位和意义。那么“手”、“手工”、“手工技艺”、“手工生产方式”在当今社会的价值何在?如何解决现代化进程中的环境污染、物种灭绝、精神困乏等一系列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吕品田老师的《动手有功——文化哲学视野中的手工劳动》将“手工”及“手工生产方式”引入文化哲学视野,为重振手工、复兴手工文化提出一系列高屋建瓴的理论思考。我认为该书从文化哲学的高度出发,阐述了当代人文背下手工劳动的人文性质和美学意义,从工具“在手”的无间性和工力“在身”的不逆性探讨手工劳动融艺术和审美于一体的人文特性。重提手工劳动的当代意义,不但具有学术价值,更具有广泛的实践价值。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机械化生产不断取代着手工生产劳动。当技术让人更加清闲以后,那人的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呢?劳动究竟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在这样的大背之下,该书从文化哲学的高度给出了深刻的回答。该书认为劳动是人不能摆脱的生存方式,劳动的意义超出经济学范畴,人文性质的劳动也是人对世界艺术的或者审美的把握。对于以上观点,作者作了深入剖析。劳动之所以不可一日无,首先是因为劳动是区别人与动物的“常性”,是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本方式。也正是因为劳动及其创造性,使“人”之所以成为“人”,比如人手是在使用“工具”到制造工具而逐渐变得自由。在具体的劳动过程中,是“身”(人的自然性)、“心”(人的精神性)、“物”(外部世界)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三位一体、同步呈现、彼此发生、相互印证。一方面,人在自然社会中需要持续不断的劳动,劳动的过程要涉及自然基础和环境条件。另一方面人与外物的关系上,包括社会制度、公共设施、风俗习惯、生产手段、日用器具。其次,工业革命以来,现代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融入劳动以后,劳动成为实现资本目的的经济活动。这种渗透技术形式的劳动意义有所转变,劳动的文化哲学意义及其人性化特征被日益否定和消除。这种发展趋势有悖“生产完整的人”这个以人为本、人学内涵丰厚的光辉命题。卡西儿在《人论》一书中力图论证的一个基本思想就是:人只有在创造文化的活动中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只有在文化活动中,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我认为劳动的过程、结果,劳动所牵扯到的与自然、社会等外部条件的关系正是文化的一部分。正如书中所言“作为人的生存方式,人必须劳动”,总之,劳动具有一言以蔽之的文化哲学意义。
二、定准基点,从“我的手”和“器具在手”展开论述
劳动丰富了人类的属性,也发展了人类双手的功能。手既是人类劳动的起点,同时也是劳动的产物。为了深刻分析手的人文意义,作者先从生物学的角度来分析手的生物特征,认为只有人和“类猿”才有“真正的手”。人手的灵巧主要体现在对握动作中,可以精细、准确而又稳定的操纵能力。从人手的“人文解剖学”来看,人类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文化的手”,人类意识一旦形成,身体就不再是动物的躯体,而是文化的载体。作者进一步论述手的文化意识,认为“手”的文化意义是在现实劳动中存在的。也就是说手要成为真正的手,就必须在现实的生活通过“亲自动手”实现一个具体的我。在具体的劳作过程中,手“和我一体、任我支配,由我在用”。只有“手在我”,手工劳动才具有人性化特征,决定了手工劳动对人的生命的展开的本体意义,并造就了整体的人,使手工劳动具有个性化特征。
“延伸说”是以自然角度,来审视、揭示人造物的人类学基础和本质,把整个工具或技术客体的发展,整体地归入“人的延伸”过程,从而也为现代技术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把握工具或整个技术本质的思想框架。因此,作者还从现代哲学“延伸”的概念来分析“人的延伸”,并认为现代生产技术的发展,割裂了空间和时间在人的劳动过程中的自然统一,代之以“虚拟性”“复制性”作为现代生产方式的基本特征。在现代的机器化大生产实践下,机器等各种现代化的工具成为抽象化的“手”,以重复的机械动作外化着人手的抓握功能。对“我的手”和“手的延伸”分析完以后,作者着重审视手工劳动中人与工具的关系,以及相关的人文特性和意义。手一方面是人的身体性工具,另一方面是人的意向向外扩张的“起点”。因此,工具“在手”,意义非凡。“在手”意味着人和工具“物我一体”关系的确立。“在手”也意味着人和工具进行“物我交流”,并在交流中互相促进、相互制约、相互善待。有了这种无间的交流,手和工具的关系,才能变成人格化的、生动灵活的。无间的劳动是一种物我现实不隔不离、不间不断的状态,赋予手工劳动即时即地性,使其劳动产品具有独一无二性。为了进一步说明无间劳动的人文价值,作者还论述了脱手和虚拟。脱手是指现代化的机器生产不再是人手直接控制,而是事先以程?的、数理的方式设置。为了满足现代人的生活,现代的生产方式不断生产虚拟的图像、空间。所以,劳动者的人格没有“物我合一”的整体性,剥夺了人们承担自己、实现自己、持续自己的“工具”。要想改变这种状态,摆脱虚拟境地,工具“在手”是必要的。基于现代生产方式对人的发展的消极后果,尤其是当前城镇化的进程不断发展,人们也越来越重视手工劳动。比如说,个性旅游项目中经常会设置手工艺体验环节,一方面让人感受文化内涵,另一方面有了动手的机会。这足以说明当代人认识到了现代生产方式的“虚拟性”和“复制性”的消极后果,越来越重视手工劳动的人文价值。三、渐入佳境,围绕“工力在身”深入阐释
从“我的手”到“器具在手”逐步递进,作者又从手工劳动中人和劳动的关系,以及相关的人文特性和意义审视手工劳动。在手工劳动的过程中,手呈现出来的作用,或者说通过手工具做功的“气力”,构成了“手工”的基本内涵。这个在身的“气力”是无法用尺度测量的能量,并且这种能量会像打不干的井一样生生不息。在手工劳动的过程中,必须拿捏力度的多少,尤其是要根据材料的不同因材用力。得心应手的“工力”和人的知识文化水平、兴趣、素养、性情等有着密切的联系,不可分离。劳动具有持续性的自然意义,体现在人必须不断用己身之力在劳动中消耗做功。并且,劳动也必须随和人情,与天、地、人保持动态的和谐。
为了深入探讨“在身”的意义、价值,该书把手工生产方式和现代生产方式做了比较。在手工劳动的过程中,手工劳动时间直接表现为人的生命时间,以一种“不逆”的特性向前发展,并顺应天时、随和人情,于天地人保持动态和谐。但是,现代的生产方式不断消除“自然性”而日益脱离生命本体。在现代的机器化生产中,人是通过“按电钮”等动作置身劳动过程之外,失去人的动力性和创造性。机器在程?的控制下,被动的、机械地完成一遍遍的重复。机器的复制行为,使生产行为变得简洁单纯,一切复杂的关系被简化,同时也注定了人在人文意义上的孤独。吕品田老师从对比手工生产和机器生产的不同方式,探讨“工力在身”的意义,凸显“手工劳动”的人文意义。因此,“工力在身”是手成为“文化之手”的关键。四、放眼当下,探讨手工劳动的时代意义
传统手工艺是一种手工劳动,也是贴近自然的艺术表达方式。法国作家卢梭曾说:“在人类所有一切可以谋生的职业中,最能使人接近自然状态的职业是手工劳动”。现代生产的发展,人们执迷于机器大生产带来的复制品,也被图像时代批量生产的艺术形象消解了审美。尤其是机器代替了手的生产方式,让人最本真的灵性和动手能力不断丧失。基于此,作者认为审美是当代手工劳动的价值调整可以实现人的解放。人的解放恰恰就是感性的解放,就是人的灵性、激情、想象、无意识、智力、魄力等在审美活动中的解放,实现这些愿望的途径就是艺术化的手工劳动。作为当代实践的手工劳动,不但可以实现人的解放,而且是大众掌握世界的艺术方式。在广大农村,“女红”现象十分?遍,农村妇女利用农闲时间剪纸、刺绣等民间美术活动充分表达了人与艺术的关系。因此,从当代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来看,该书的探讨具有时代意义。
指出时代意义的同时,作者还具体总结出当代手工劳动的审美倾向与形态。其倾向如下:1.崇尚自然。现代生产方式强力征服自然,但是手工劳动就地取材、因材施艺;2.强调随意。现代生产方式以标准化的法则,将所有人工事物的结构和形态都一律纳入数理逻辑规范,但是现代手工生产以自我的情趣、意图,不拘一格的形态来呈现自由的审美意象;3.宽容偶然。手工生产的过程中,具有偶然性,为自己或他人提供审美认同的自由;4.注重过程。现代生产过程的体验是单调乏味、缺乏美感,但是手工劳动生产方式具有自然性、随意性、偶然性,其过程充满挑战、变化和刺激,让人手脑并用、身心皆动,充满审美体验的快乐。总之,本书从“手”、“生物手”、“人文之手”、“手与器具”、“手与劳动”出发,探索手工劳动,着力人文诉求。在文化哲学视野中,将手工劳动和现代生产方式加以对比,综合美术学、设计学、美学、技术哲学等学科思想,思考手工劳动的意义。在日益摆脱劳动的信息时代,手工劳动重新成为需要并呈现价值调整,成为大众在“自由时间”中创造艺术化生活的审美实践,具有弥补文明结构缺陷、健全现代人格构成、促进身心和谐发展、生成新的感受力的重大人文意义。作者简介
姜坤鹏,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学博士,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北京大学访问学者。2015年至今,主持省部级教科研项目5项。曾在《民族艺术》《美术》《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30余篇。社科成果获得奖励5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