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而可——中国犀皮漆工艺刍议_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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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点 | 甘而可——中国犀皮漆工艺刍议
时间:1970-01-01      来源: 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浏览量:1054      分享:


 作者 | 甘而可

资料来源  | 《中国生漆》    整理编辑  |  刘帅


犀皮漆是指在完成中涂的漆胎上打埝,层层涂色漆,干后经打磨抛光显露出美丽纹理的一种有悠久历史的漆器种类。犀皮,又作犀毗、西皮,近代南方称菠萝漆、波罗漆,北方称虎皮漆。虽古今、南北的称谓不一,然均指颜色斑驳夹杂,而表面磨平有美丽而流动纹理的一种漆器装饰技巧。
 
1 犀皮髹漆工艺的历史与古代犀皮漆器
1.1文献中的记载:
犀皮工艺起源于何时,尚无定论,目前学术界认为安徽马鞍山三国朱然墓出土的犀皮漆羽觞杯(图1),和南京江宁孙吴大墓出土的是犀皮漆器,是最早的实物,但遗憾的是东汉至元代犀皮漆实物存世极少,除此之外,明代以前的犀皮实物,仅日本根津美术馆出版的《宋元之美》中收录的一件断代在南宋的犀皮漆盏托(图2)。

安徽马鞍山三国朱然墓出土的犀皮漆羽觞杯(图1)



南宋  犀皮漆盏托(图2)

这件盏托是否确实制于南宋尚无明确的证据,但从古代文献记载来看,宋代确实是有犀皮制作的工艺的,且在宋代,犀皮制作的工艺还比较普遍。关于“犀皮”这个称谓的来源,说法不一:
明黄成《髹饰录》:“犀皮或作西皮或西毗……”。第一种“西皮”说:《因话录》:“髹器谓之西皮,世人误以为犀角之犀,非也。乃西方马鞯,自黑而丹,自丹而黄,时复改易,五色相叠。马镫磨擦有凹处,粲然成文,遂以髹漆仿之。”这种是说犀皮漆受西方马鞯自启发、被马镫磨擦凹陷处有黑、红、黄等色相叠,粲然成文,而后漆工仿制,故曰西皮。
第二种说法是“西毗,毗者,脐也。犀牛皮坚有纹,其脐四旁,文如饕餮相对。中一圆孔,坐卧磨砺,色极光润,西域人割取以为腰带之饰。曹操以犀毗一事与人是也。后人髹器效而为之,遂袭其名。”
以上两种说法,且不管哪种是犀皮漆名称的真正来源,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认为当时漆工在自然界或某种物体上发现“五色相叠”的自然纹理,觉得美观,进而学习模仿,创造出了犀皮漆制作工艺。
“五色相叠”是指多种色漆反复髹涂,经打磨平滑后显现的犀皮漆纹理。南宋程大昌《演繁露》认为:“朱、黄、黑三色漆,沓冒而雕刻,令其文层见叠出,名为犀皮。”其实经雕刻而“令其文层见叠出”应是指剔犀,因剔犀在施加雕刻前,漆面是单色的,只有在雕刻后在剔刻处的侧面才能看到朱、黄、黑的平行纹理。而犀皮花纹的呈现则不需要刀刻,在被磨平的漆平面上便能显露“片云、圆花、松鳞诸斑。”在许多文献中也常常把剔犀误写作犀皮,这其实是名称表述的混淆。犀皮和剔犀是两种不同的漆器制作工艺。
关于犀皮漆的色漆髹涂程序,杨明在《髹饰录》注中作了详细介绍:“摩窳诸般,黑面红中黄底为原法。红面者,黑为中,黄为底,黄面赤、黑互为中、为底。”这明确指出,犀皮漆的古法制作是黑面、红中、黄底。即黄、红、黑三色反复髹涂,干后打磨,呈现出以黑色调为主要视觉印象的“黑面”犀皮漆。黄成《髹饰录》说到:“犀皮……,近有红面者,以光滑为美”。(图3、4)黄成对“红面”犀皮漆表示认同,评价“以光滑为美”。故而,红面、光滑面的犀皮漆的出现或流行,应是在明隆庆年间。

明  黄面犀皮漆攒盒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图3)


清 红面犀皮漆笔筒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图4)

《文物参考资料》一九五七年第七期载袁荃猷所写《谈犀皮漆器》⑸一文曾对犀皮漆作了详细的描述,文中说犀皮漆“表面是光滑的,花纹由不同颜色的漆层构成,或作行云流水之文,或像松树干上的鳞皱,乍看很匀称,细看又富有变化,漫无定律,天然流动,色泽灿烂,非常美观。”袁荃猷这段所描述的犀皮漆特点是正确的,与存世犀皮实物特征相吻合。(图5,6,7)

明  犀皮漆箱  王世襄先生旧藏 (图5)


明 柿型犀皮漆水盂  甘而可藏 (图6)


明 犀皮漆圆盒 王世襄旧藏 (图7)


王世襄先生认为,犀皮漆似唐代就有,至宋更为流行。唐袁郊、甘泽谣(《太平广记》卷一九五)⑹中有“犀皮枕”的记载。宋人笔记中记载:“通都大邑中座落犀皮漆铺”。宋吴自牧《梦梁录》中提到“清湖河下戚家犀皮铺与游家漆铺并列”。说明在江南一带,犀皮漆器与普通漆器一样,是相当广泛而普遍的。然而现存的传世品与出土品尚少之又少,期待看到更多的明以前的犀皮器物面世,以窥见古代犀皮的真面貌。
应当承认,在中国所有的漆器品类当中,犀皮漆器存世量是极少的,在大量有关漆器的书籍和博物馆漆器藏品中只有很少量地发现犀皮漆的存在,犀皮如同凤毛麟角般地稀有。俗话说:“物以稀为贵”。犀皮漆以色泽华美,肌理丰富而著称,其花纹不雕、不描而自然显现,纹理天然流动,妙不可言。其天然之美是其它漆器无法代替的。明人高友荆《燕市漆器歌》:“品题第一号填漆,再次波罗次剔红”。董其昌《骨董十三说》:“漆器……其佳者有古犀毗、有古剔红、有堆红、有戗金、有攒犀、有螺钿……”。以董其昌为代表的明代文人对犀皮漆的品评和推崇,把犀皮漆器名列漆器之首,或许代表了当时部分文人的审美时尚,也反映了当时文人士大夫阶层对犀皮漆的珍爱、重视程度。
1.2 古代犀皮漆器述略
提起古犀皮漆,人们自然会想到安徽马鞍山朱然墓一对犀皮漆耳杯,虽然那对耳杯纹理形状与我们认识的犀皮漆略显简单,纹理与色彩也不够丰富。但它显露出流动的自然纹理与今天我们看到的犀皮漆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能是犀皮漆制作初始阶段吧。
汉至宋元很少再有犀皮漆器传世与出土,是什么原因造成有待考证,期待有新的发现填补这段空白。当然,学术界也有学者对这对耳杯是否归属犀皮漆门类存有质疑。我们只有通过历史上不同年代的犀皮漆实物特征和制作工艺的演变来找到它的发展规律。理顺它的脉络,也希望将来会有犀皮漆的出土发现和传世实物填补这段空白,为犀皮漆的研究提供更为确切可靠的依据。
下面介绍几款历史上不同时期的犀皮漆器,对其制作工艺方法和犀皮漆表面纹理的特点及漆层排列特征作一剖析,以求引起大家对犀皮漆的关注和进一步了解。
犀皮漆耳杯  三国  安徽马鞍山博物馆藏。(参见图1)
出土于马鞍山三国朱然墓一对犀皮漆耳杯和南京江宁孙吴大墓出土的犀皮漆耳杯、犀皮漆梳形器是迄今为止最早的犀皮漆实物。耳杯周身布满深浅褐色犀皮花纹,天然流动,纹理疏朗,十分美观。犀皮耳杯纹理虽与我们今天所知犀皮纹理不尽相同,但形成原理还是一致的,可能是犀皮纹的初始阶段。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类似早期犀皮的疏朗纹理(见图8-1  8-2),犀皮纹是靠磨显的,大家都知道漆器打磨技术成熟于唐代,犀皮纹花纹类似于唐代的绞胎瓷器花纹,故有学者认为犀皮漆工艺应始于唐代。况且《太平广记》有“犀皮漆枕”记载,也似乎证明唐代才有犀皮漆。但我们仔细观看犀皮漆耳杯时,其纹理天然流动,花纹明显,如未经打磨的漆层颜色是一色的,不可能呈现犀皮漆纹理,或许在三国时某些漆工已经掌握和运用了漆器打磨工艺。
南宋犀皮盏托  现藏于日本报津美术馆。(参见图2)
犀皮漆盏托南宋形制明显,总体橙红色花纹,肌理呈片云状规律形定向排列。做法是在完成中漆涂的胎骨上髹涂黑色稠漆,趁快干时用工具在稠漆上推压,使漆面出现一定形状的低凹状。然后依次刷红黄绿色漆,干后打磨光滑抛光,这种打埝方式称蓖埝。其特点是犀皮漆花纹呈连续形,排列整齐,人为可控性强。这件犀皮当为南宋佳品。(也有学者对年代持疑。)

犀皮山水人物圆盒  年代待定  
日本京都 小幡正治收藏(图8)

圆盒遍身层层髹涂红黄黑漆,漆层肥厚,盒面雕刻山水人物,刀法精到,人物传神。从刀刻斜断面由上到下可清楚看到红黑黄红黑黄依次排列,类似犀皮,实为雕彩漆。盒内呈红黄绿三色双叠,纹理雅致。盒内犀皮这种做法在明清极为少见,且盒内纹理粗犷松散,不似明清犀皮纹理紧致繁密,这类犀皮做法可能属早期技法,与初始期马鞍山朱然墓出土之犀皮耳杯有异曲同工之妙,弥足珍贵。类似此种做法的还有犀皮小圆盒。(图8-1   8-2)

犀皮山水人物圆盒  年代待定  
日本京都 小幡正治收藏(图8-1)



犀皮山水人物圆盒  年代待定  
日本京都 小幡正治收藏(图8-2)



 清   犀皮漆笔轴   
日本京都 小幡 正治 藏(图9)

笔轴通体施以犀皮,红黄黑为主要漆层颜色。其间也参杂暗绿,笔轴色泽莹润、色彩协调、纹理走向纵横交错,疏密有致,自由奔放,多种漆色交织在一起,协调统一。在放大效果下仔细观察,可发现漆层多达近40遍,由里向外漆层分布是红、黑、橙、红、黑、黄、黑、橙、黑、红、黑、红、黑、红、黄、黑、红、黑、红、黑、红、黑、红、黑、红、黄、黑、红、黄、红、黑、红、黑、红、黑、红其中还有二遍暗绿色。如此细小的笔轴能做出如此精致的犀皮,令人叹为观止,鉴为犀皮上上品。
 

犀皮漆八角香盒
日本京都  小幡 正治 收藏(图10)

这件八角香盒应是日本漆工制造,做工极为精致,手法也很特别。其表面纹理表面,介乎于剔犀和犀皮之间。从纹理看好像是剔犀。但剔犀是经过雕刻,在刀刻过断面上露出红黑相间的平行纹理。而此件八角香盒是在不需雕刻情况下,有规律地在平面上呈现平地排列纹理。这些纹理由红黄绿黑组成,为了做颜色更加协调,黄色分为橙黄浅黄,绿色有深绿和浅绿。这样大色块色彩更加明快,即使细微处的色彩,也有微妙的区别,在色彩表现手法上已做到极致。这是一件耐人寻味的类似剔犀精美漆器。但从漆器工艺分类来看这件漆器更应该属于犀皮或叫犀纹漆更妥帖些。因犀皮工艺是不用刀刻就能在漆器平面上看到纹理。所不同的是犀皮纹理是自然流动的,而该八角香盒的纹理是平行排列的。既然犀皮纹理可以通过打埝手法使纹理弯曲自然流动形成,那么也可以通过特殊打埝手法使犀皮漆纹理平行排列形成。在放大效果的观察下,该纹理即不是描绘,也不是刀刻,各种漆色相互交融,浑然一体,这种技法应属于制作犀皮的方式做成。



禽兽纹犀皮漆小箱  清代  
北京观复博物馆藏(图11)

犀皮漆,木胎,长方形,周身遍饰犀皮,箱内底髹黑漆,口沿处凸起,配明式铰链锁扣铜配件。犀皮漆箱遍布断纹,古掘可爱。犀皮红褐色,饰有双鹿、飞鸟、山石、花草图案,所有图案均以犀皮漆做成,手法独特,与众不同,极为罕见。这种有图案的犀皮做法一改过去清一色的犀皮风格,也可以说是一种创新犀皮漆技法,值得重点关注。
这种有图案纹饰的犀皮漆工艺,关健点在打埝方法与众不同,其方法是在完成中涂在漆胎上,按设计好的纹样以稠漆勾勒线条,让线条高高凸起,形成图案轮廓,后在线条内打埝填充,打埝形状要符合动物花鸟的形体结构,注意虚实关系。图案以外打埝较低,也较疏朗,干透后通体依次刷色漆,填满后干透打磨平滑。由于图案内打埝方法与图案外密,而其它地方纹理疏松,这样图案与平地的犀皮漆纹理疏密关系明显不同,双鹿、飞鸟及其它图案就自然形成了。
 

银胎犀皮漆碗 清 故宫博物院藏(图12)

漆器胎骨多样,竹木、陶瓷、金属均可为胎,宋还有黄金胎。此碗犀皮呈橙红色,漆层由红黄黑三色构成,黄分浓淡,纹理分布均匀、呈不规则圈点状,犀皮漆打埝为常规手法。碗底和碗内银胆可能是犀皮做发了后再包镶上去。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收藏一件与此相同款式的犀皮漆碗,这种款式犀皮漆碗在当时是受欢迎的高档漆器生活实用器,而且有一定的量存在。
犀皮漆制作工艺除了中国国内以外,还有日本、朝鲜和中国周边其他国家也有制作。(如图13)嵌螺钿山水人物犀皮漆印笼,这件犀皮漆有红、黄、黑等色构成,其花纹与中国的犀皮漆相比,略显得纹理不够流畅,但表现手法和艺术效果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印笼四周相嵌精细的点螺图案,做工十分精致,其造形为日本典型的漆器工艺,此件犀皮漆作品当为日本漆工所制。也证明了犀皮漆在世界各地都有制作工艺的存在。

嵌螺钿山水人物古犀皮漆印笼

日本京都  小幡 正治  藏(图13)

 
1.3犀皮产地与工艺面貌
犀皮制作工艺由来已久,历史上各个漆器主要产地均有制作,以京津晋为代表的北方犀皮制作和江浙皖闽蜀为代表的南方犀皮制作。尽管时有中断,但这种漆器工艺一直未曾磨灭,而当今似有蓬勃发展之势。
1.3.1以京津晋为代表的北方犀皮制作工艺:
犀皮漆北方称为虎皮漆或桦木漆,这是地域性的习惯称呼,制成的犀皮斑纹多似松鳞皱、虎皮斑或桦木斑纹等,色彩有红黄黑三色相叠,也有加绿、蓝、白等。现在北方工艺品市场上还有犀皮漆手镯、手饰盒匣等产品出售。北方犀皮漆制作工艺的代表人物应是桂茂栲先生,当年他为王世襄先生撰写的《髹饰录解说》提供了许多犀皮漆制作工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桂茂栲先生做犀皮漆的手法是,在烟袋杆上先上一层石黄入生漆,调成厚“底”,趁其未干,用拇指推出一个个突起的小尖,这一工序名曰“打埝”。入荫房干透后,把红漆、黑漆相间地上在尖顶上,上一次入荫房一次,共四五道,为的是尖端长得更高些。此后通体上漆,也是红黑相间。最后用磨石及炭打磨,凡是打埝高起的地方,磨平后都围绕着一圈圈红、黑的漆层,形态极像松鳞,层次分明,致密流动,非常美观。(图14)

现代 犀皮漆烟袋杆 桂茂栲制(图14)


1.3.2 以江浙皖闽蜀为代表的南方犀皮制作工艺:
犀皮漆在南方称为菠萝漆、波罗漆。朱家溍先生《故宫退食录》⑾提到,“犀皮”属于填漆类,从三国已流行,但在清代不是个发达的品种;明代的斑纹漆,清代的波罗漆都是属于这一类。造办处档案记载“雍正七年曾做得波罗漆盘四件”。
    扬州、苏州明清时漆器制造业发达,是全国重要漆器产地之一,制作技艺也堪称一流,除满足民间漆器需求之外,还承担着宫廷皇家漆器制作与修复。苏州有做紫檀边犀皮漆桌面家俱的传统。清雍正宫廷档案就有“进贡紫檀边菠萝漆面心圆桌”记载,这说明菠萝漆这一称呼在清雍正之前就有了。
福州漆器擅长脱胎,变涂工艺,变涂技法属彰髹门,彰髹技法是用媒介物在稠漆上起纹,类似犀皮制作、在凹陷的漆面上层层髹色漆,打磨后呈现出丰富多变的纹理。斑纹名称很多,有叠云斑、豆斑、粟斑、蓓蕾斑、晕眼斑、花点斑、秾花斑、青苔斑、雨点斑、彣斑、彪斑、玳瑁斑、犀花纹、鲜鳞斑、雉尾斑、绉縠斑、石绺纹等近二十种不同形状的纹理。
值得一提的是,变涂技法与典型意义上的犀皮技法,虽视觉效果类似,还是有着不少区别:典型的犀皮肌理一般存在着较多相对闭合的环状、带状肌理,围绕这种肌理一般有数层较细的不同色漆层依次由内向外排开,与另一组肌理相联系、相交融。而变涂类漆器的表面效果虽然色彩、花纹也很丰富,但一般来说,如果在同样单位面积的漆面上,按照同样疏密程度的“起纹”步骤,变涂技法做出来的最终效果一般不具备如犀皮多的色漆层次;变涂的斑纹种类虽多,但使用一类斑纹的“起纹”方法,只能呈现出一种斑纹的效果,不如犀皮磨显出来的律动交融的丰富变化。变涂在《髹饰录》中被归于彰髹门,而犀皮则被归于填漆门,可见犀皮在漆层厚度上、立体的漆层构成上,是比彰髹门类的技法要复杂的。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将馆藏的三件清代花纹漆盒定名为犀皮漆盒,实际上从技法上来看,应更属于变涂、绮纹漆。(变涂是日文漆艺词汇,但在已被国内漆艺界广泛接受。绮纹漆是中国漆工术语中的对应词汇。)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绮纹漆器盖盂,笔者曾有幸上手看过,纹理精美致密,在浅褐色漆地子上,其褐红色漆的刷丝扭动,极似瘿木纹,生动无比,初一眼看去,极似木器。这件器物应是清代流行的仿生、仿其他材质的趣味创作,也是清代绮纹漆器的代表性作品(图15)。
 

清  彰髹绮纹漆唾痰(仿樱木纹)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15)
 
安徽屯溪是最古徽州重镇,相距20公里的歙县是古徽州政治中心。《髹饰录》作者黄成就是歙县人。据明代万历年间《歙志》⑿记:“髹漆则吴氏、汪氏俱精……”明方以智《物理小识》记:“近徽吴氏漆,绢胎鹿角灰磨者,螺钿用金银粒、杂蚌片成花者,皆绝,古未有此”。《道光徽州府志》民国《歙县志》对徽州漆器均有记载。鲍义来著《徽州文化全书》“徽州工艺卷”⒁记有:“徽州漆器制作工艺有镶嵌、刻漆、描金彩绘、磨漆、堆漆五大类,其中镶嵌以螺钿漆器著名,磨漆以菠萝漆和漆砂砚著名……”。在南宋时曾挖出的宋前古墓,也发现有漆器的使用。1978年漆艺师俞金海恢复久已失传的“漆砂砚”,其工序复杂,集螺钿、镶嵌、菠萝漆、推光各种漆艺大成……。”以上记载,可见徽州漆艺历史久远,犀皮制作传承有序。
除以上介绍犀皮产地之外,目前四川成都、贵州大方、江西鄱阳,都有漆艺师对犀皮工艺怀有浓厚兴趣、研究制作。过去一度沉寂的犀皮制作工艺当今正成为许多漆器艺人等相研究探索的对象。
 
2 犀皮髹漆工艺过程
 
犀皮漆制作和其它漆器制作工艺基本相同,完全以天然大漆为主要材料,辅以夏布、优质的旧木材、天然矿物质颜料等,也要经过设计、做胎骨、裱夏布、上漆灰、打磨、上漆、最后装饰完成。在此重点讲一下犀皮制作有别于普通漆器制作的几个关键工序,即调漆打埝、髹色漆、打磨抛光。
2.1打埝
犀皮技艺之所以鲜有详述,是由于过去艺人认为,犀皮工艺乃独门绝技,对工艺绝窍视为己有,秘不外传。深谙此技之人少之又少,制作秘笈一旦公开,确实影响自己的饭碗。因而出现“写犀皮的人说不透,做犀皮的人不说透”的奇怪现象。打埝是犀皮制作的关键环节,以前许多描述都是点到为止,让人费思。
打埝,又称打点、笃点,是在漆胎平面上做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疏密有致的小点状,高于漆面,为后续髹漆预留高度。打埝时要注意点的形状、高低疏密关系;点状要灵动、流畅,不能呆滞死板;点和点之间的排列最好呈品字形,注意比例协调,均匀,如同音乐的韵律,有节奏感。打埝这道工序是犀皮漆纹理形成的关键,打埝的高度、疏密以及打埝的形状都会直接影响犀皮漆的最终纹理,对它的掌握完全取决于工匠的个人经验,没有固定模式。
2.2稠漆调制
生漆是液体状态,打埝时会流平,起不了立体的花纹。须在生漆里添加一定比例的石黄、或银硃,调和适量鸡蛋清,调成糊状的稠漆,这样打埝时点状便可立得起来,不至于坍塌流平。打埝完毕之后,放入荫房待干。调整荫房到合适的温湿度,一般温度26度左右,相对湿度70-80度,在不通风的环境内最有利于生漆干透。埝子干透后仔细检查一遍,在过低的点状上补涂上与最后设计意图相搭配的色漆数层,每上一道须放入荫房干透,直至满意为止。
2.3打埝方法
打埝的方法很多,手法多变,实际上只要能将埝子施布得宜,打埝的方法是不拘一格的。且中国历代各地作坊的工艺习惯、传承不同,所有方法未必一一得知。此处且介绍几种常见方法:
一是推埝:在漆胎上均匀施以稠漆,待其将干未干之时,以手指在稠漆面上根据需要依次推压、起花纹。须使用粗、细手指的不同局部、以变化的、不同的手势进行推压,否则花纹则重复、呆板。(见图14)
二是沾埝:选用老丝瓜络中肌理丰富的部位,沾稠漆在漆胎上打埝、起花纹。沾埝是打埝常用手法。丝瓜络肌理丰富,沾漆打在漆胎上会出现各种奇异形状,妙不可言。以此种方法打埝,层层髹色漆经打磨后大多能呈现行云流水之纹,生动有趣。(图16)
 

现代  犀皮漆碗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16)

三是篦埝:先将稠漆均匀髹涂、覆盖在漆面上,用竹片或木片制成奇曲的形状,在稠漆面上按压、起花纹。此类方法得出的犀皮成品,表面的花纹较为标准、斑块的大小较为一致,斑纹富有设计感。日本根津美术馆藏南宋犀皮漆盏托即是此法制成。(图17  图2)
 

现代  绿金斑犀皮漆盏托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17)


 
2.4 髹涂色漆
在完全干透的点状上面通体髹涂色漆,一般色调以红、黄、黑三色为主,也有加绿、加紫。通常为红黑黄依次反复髹涂,也有红黄绿黑依次反复髹涂。色漆配制宜选用优质生漆,调和天然矿物颜料入漆,色泽以纯正鲜艳为佳,如银硃、朱砂、石黄、石绿等。为了调和达到特殊的色彩,还可选用极细的黄金、珊瑚(图18)、绿松粉末(图19)入漆。

现代  红金斑犀皮漆大梅瓶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18)



现代  绿金斑犀皮漆棱花盒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19)

髹涂层数要视犀皮作品大小、气质而定,少则十几遍,多则可达五六十遍,每遍必须荫干后才可再涂下一道漆。漆层的厚薄不代表犀皮作品的优劣,重要的是看犀皮磨显以后的总体艺术效果。犀皮漆花纹是由色漆层构成的,以细密、流畅、灵动、和谐为美;犀皮漆色彩应以协调、明快、统一为佳,要把握好犀皮漆总的调子、或沉稳古朴、或明快艳丽,要做到沉稳而不晦色,明快而不艳俗,犀皮漆的色彩要给人以坚实、浑厚、平滑、温润的感受,给人以愉悦的视觉效果。
 
2.5 犀皮漆纹理
犀皮漆纹理形状取决于打埝手法,纹理的疏密取决于埝子的形状与密度,纹理色彩取决于色漆的构层,最终的效果是否美观取决于以上三种因素外加打磨得法与否。
如使用沾埝的方法打埝做成的犀皮漆纹理,多有行云流水之纹,纹理层次较多,形态变幻莫测,细密流畅。(图18、图20)


现代  褐斑犀皮漆桌面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20)

如使用推埝方法,做成的犀皮漆纹理则多呈现出松鳞皱斑,因手指推漆,漆面会留下固定的凹陷形状,且手指推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力道和尺度,纹理会出现一定的重复性和连续性。(见图14)
如使用篦埝方法做成的犀皮漆作品,则层次相对较少,纹理稀疏,纹理样式单一,但排列有序,富有装饰性。例如,日本根津美术馆藏南宋犀皮漆盏托,其花纹呈定向排列如意云纹状。根据这种纹理的特征及我的制作经验,我推测其起埝方法即是使用了篦埝法或类似手法。制作方法是在漆胎上均匀髹涂稠漆,趁未干时用一竹片或木片,刻成纹样,在漆面上朝一个方向推向另一端,每次动作的幅度要均匀,每块起埝纹样之间的距离也要均匀,互相照应。稠漆在媒介物的压力下向受力方向四周散发,形成凹下形状,干后髹涂黄红绿褐色漆,干后打磨抛光。无独有偶(见图17)绿金斑菠萝漆盏托用篦埝方法打埝,做好的犀皮纹理与南宋盏托(见图2)打埝原理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上述三种打埝方法之外,上世纪80年代初,安徽屯溪漆器工艺厂俞金海老艺人还使用其它打埝方法:在稠漆上撒天然朱砂块状起纹、在稠漆上撒碎螺钿起纹、以黑稠漆、黄稠漆、红稠漆、蓝稠漆先后在漆胎上打埝,再刷多道色漆,填平干透后打磨。用这种方法做成犀皮,色彩明快,粗犷豪放十分有趣。(图21)

现代  犀皮漆圆盒
屯溪工艺厂俞金海制(图21)
 
2.6 犀皮漆色彩
我们看到的许多古犀皮作品,色彩大多以赭色、红色为主,也有橙红面或者黄面。如长北著,人民美术出版社《髹饰录与东亚漆艺》⒂犀皮篇收录一件明末清初犀皮圆漆盒。此时期制作犀皮大多以黑红黄三色相叠,纹理若隐若现,光泽温润古朴,含蓄内敛,当为犀皮珍品。

明末清初 犀皮漆圆漆盒 首尔古教社藏
长北摄(图22 )

《髹饰录》杨明注:“摩窳诸般,黑面、红中、黄底为原法,红面者黑为中黄为底,黄面者赤黑互为中互为底。”由此可见古犀皮色彩搭配为红黄黑三色,依次髹涂于漆胎上,打磨后漆面黑色、下面分别是红、黄,如此反复如是。自明隆庆年间,红面犀皮开始出现。黄成:“近有红面者,光滑为美”。(见图5)。明清两代犀皮漆制作工艺日趋成熟,各色犀皮相继出现。北京故宫博物馆藏有清红面犀皮漆笔筒,纹理天然流动,色泽富贵华美。(见图4北京故宫犀皮漆笔筒)另有一件黄面犀皮漆攒盒,纹理由深、浅黄色二色构成,色调古朴雅致(见图3  北京故宫犀皮漆攒盒)
明代时期,犀皮漆颜色总体以赭色为主要特征,赭色的形成因素是犀皮漆髹涂色漆的漆层主要以黑赤黄三色相叠,按着黑赤黄三色的顺序重复涂漆,干后磨平抛光后,三种色搅在一起便会综合反映出赭色的总体色调,但仔细观察会发现犀皮纹理出现许多黄红黑三种色漆组成的一个个小圆圈,这种小圆圈由里到外一层一层逐渐放大,最后的几道色漆纹理会从这个圈伸引到另一个圈,从而形成漫无定律、天然流动的纹样,这种纹样非常美观,如行云流水之纹。明代末期,红面犀皮得到青睐,犀皮的面貌更为丰富了。但明代早期犀皮色彩特征到清代一直得到延续。
从目前存世的犀皮漆器物看,黄面、红面、赭色犀皮尚可见到,黑面犀皮实物尚未发现。“黑面者为古法”可能当时在黄成、杨明生活的隆庆年间,他们是见过黑面的古犀皮器物的。而这样的器物我们也仍然盼望见到。
 
3 犀皮髹漆工艺的探索与实践
 
3.1 材料创新,突破传统
交织律动的丰富纹理是犀皮漆作品的核心价值所在。最后显现于漆面的花纹是由隐藏在漆面之下的多道色漆凹凸打底磨平而成,故而这多道色漆的颜色十分重要。古代的犀皮漆作品,其调入漆中的色料一般限于银朱、石黄、石绿、赭石等矿物色,色泽凝厚,但不透明,比较沉着。在我的犀皮漆创作中,我希望在色彩上尝试一次突破,引入了古代从未用过的一些原料,如金、银等贵金属、松石、珊瑚等。与传统色料相比,新色料的色泽更为鲜艳,气息更为华丽。或将其磨成细粉,或将其碾成碎屑,都能在漆层中显现出丰富的色斑。尤其是以金银入漆为色地,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创意,达到了光泽熠动、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见图19)
3.2 摹拟自然,营造意境
《髹饰录》所述的犀皮漆漆面“文有片云,圆花,松鳞诸斑”,目前我们所能得见的古犀皮漆作品也大体如此,主要是以红、黑、黄、赭诸色层层髹饰,磨平得出均匀的花斑,花纹细密生动,色调沉着厚重。(见图5、6、7)
针对这种情况,我尝试作出了一些改变,力图营造出漆面的意境。拥有了更多的原料,就拥有了更加丰富的表现效果。运用传统与新加的各种色漆原料,犀皮漆创作就能够展示更加生动的气韵,摹拟自然的变化和律动,表现出流淌奔放、充满幻想的纹理,造成大自然所未有的美景。(见图16)
不同的配色和不同的打埝方式带来不同的意境,有“朱红-金”带来的如同织锦般精细富丽的浓浓喜气,有“黑-淡赭”带来的如夜空般的深沉静谧,有“黑-红-金-绿-赭”带来的如焰火般的华丽热烈,也有“黑-金”朴素二色带来的如满天星斗般的深邃磅礴。(见图18、图23)
 
3.3混搭相生,文质兼备, 
在犀皮漆的创作中,始终贯穿的是对搭配的追求,对整体效果的追求。这种追求我想可以细分为四个层次来阐述:
一、重视漆面中色彩感觉的搭配,每一件作品创作前都有预先设定好的一个调子,暖调或是冷调,以及主色是什么。例如在冷调的作品中,会将一种冷色与另一种冷色配合使用,并在两者之间以中性色来协调。这种对于视觉感触的整体感的追求,使得犀皮漆作品的花纹再繁复也不至于显得驳杂;
二、重视犀皮漆技法与其他髹饰手法的搭配,如与黑推光、与红推光、与擦漆的搭配等等,达到多样、和谐的视觉效果。犀皮漆虽以丰富纹理取胜,但若漆器整个器身都是花纹,也未免令人眼花缭乱。素净的黑推光、红推光能够很好地中和犀皮漆的华丽感,擦漆的技法又能够展现出名贵木胎的肌理,这些搭配如果运用得当,作品必定增色不少;
三、若以犀皮漆配砚盒,必考虑与砚台气质的相配,使砚外之盒与盒内之砚在主题与质感上都能契合,使美感内外相生;
四、若以犀皮漆造器皿,则与器皿的器型相配。如,作品中有一件犀皮漆小茶盏,器形取宋代建窑盏优美造型,犀皮漆的色彩尽可能表现建窑特有的气质,营造成褐色玳瑁斑的视觉效果。纹理有深、浅、褐色组成,天然流动,敦厚古朴(图24)。又如尺寸较大的家具类作品,作品上的犀皮漆部分就要特意制出较为挥洒的、大色块的斑纹与之相配。(见图20,23)
 

现代  黑金斑犀皮漆  局部纹理 
甘而可制(图23)


现代  褐斑犀皮漆茶盏  甘而可制(图24)

3.4 原创艺术,尽善尽美

在漆器创作中,我对自己有着明确的要求,即“以最精工制作”。古代宫廷内府、造办处的漆器作品,其精巧让人叹服,而当代却极少有人能够再次达到甚至超越这个高度。而我希望尝试,以对艺术品性质的明确追求来指导我的漆器创作。每一件作品都尽可能达到完美:所有线条必须曲直规矩、方圆有度;合口处一定要严丝合缝,不允许有半点误差;漆面打磨要平整,抛光要达到镜面效果,毫发毕见;整件作品须用最精工制作、内外如一。如2011年被北京故宫收藏的一件红金斑犀皮漆大圆盒,做工极为精致,内外抛光达到镜面效果,盒盖与盖口制作工艺精准度高,当盒盖盖下后,在不用外力的情况下,盒盖会自动缓缓自行下垂,盖密下垂时间约5秒钟左右。(图25)
 

现代  红金斑犀皮漆大圆盒

甘而可制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图25)


造器的艺术,就是以高超的技术水平来追求美。为了开拓创作视野,我进行了大量的阅读,在中外图录、专著、专业杂志和论文中寻找灵感,获得启发,同时也走出工作室,在各大博物馆参观(图26、27),观摩工艺美术其他领域的各种技术和其他的材料:如钧窑幻化莫测的窑变效果,如建窑、吉州窑黑釉器中那富于装饰性的斑点,如玛瑙、犀角,玳瑁等天然材质的丰富纹理……这些都可以被借鉴来丰富漆器语言,使得作品充满新奇的创意,将以精、雅为风貌的徽派漆艺特色传承和发展下去。
 



甘而可观看北京故宫清宫旧藏犀皮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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