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岸瑛:艺术学视域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整体性保护_中国工艺美术学会
众所周知,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优秀传统文化的活态集合,其保护和研究工作涉及诸多学科领域。文化和旅游部非遗司王晨阳司长在《以实践探索非遗教育与学科建设之路——从中国非遗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说起》中指出,非遗保护是一门实践的学问,也是一个横向的领域,涉及诸多学科,其中也包括本人所在的艺术学学科。现拟从艺术学的角度就非遗整体性保护谈一点个人看法。
对比非遗分类体系和艺术分类体系,可发现其相似之处。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中,非遗分为民间文学,传统音乐,传统舞蹈,传统戏剧,曲艺,传统体育、游艺与杂技,传统美术,传统技艺,传统医药,民俗等10大类。这个分类体系与文艺分类体系有不少重叠之处。实际上,在非遗名录编制之前有《中国民族民间十部文艺集成志书》的研究和出版,就是从文学、艺术学视角出发的。
艺术学门类是2011年从文学门类中独立出来的,其一级学科目录2018年修订过一次,最近又在修订之中,包括音乐、舞蹈、戏剧、曲艺、影视、美术、设计、书法等不同的艺术门类。艺术分类体系和非遗分类体系有相当的重叠部分,艺术学研究是建构非遗保护理论的重要基础。在艺术学学科发展过程中,张道一先生从民间艺术出发构建艺术学理论基础。民间艺术大部分被纳入非遗保护范围,就此而言,也可以说,在艺术学学科创建过程中,同时也包含着非遗的视野。还有不少学者从艺术学的角度去理解、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及相关文化现象,也取得了不少成果。
今天讨论的主题是非遗整体性保护。为什么要提出整体性保护理念?我国建立的非遗保护制度,是以项目制保护为开端的,也即把传统文化事项拆成不同的项目,进行申报和编制目录,然后依据项目名录开展保护、传播工作。但很多传统文化事项是一个整体,如传统节日,舞狮、划龙舟等民俗活动,在现有的非遗名录中被拆分为不同类别的项目。针对项目制保护难以避免的缺陷,文化部提出了非遗整体性保护理念,该理念对应的政策抓手主要是文化生态保护区。2007年批准设立首个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2010年又出台了《文化部关于加强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区建设的指导意见》;2018年对指导意见进一步完善,推出《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区管理办法》。
2021年8月国务院转发了文化和旅游部《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其中关于整体性保护和文化生态保护区有这样一个表述:“完善区域性整体保护制度。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得以孕育、发展的文化和自然生态环境进行整体保护,突出地域和民族特色,继续推进文化生态保护区建设,落实有关地方政府主体责任。促进文化生态保护区建设与国家文化公园建设有效衔接,提高区域性整体保护水平。挖掘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中国传统村落、中国美丽休闲乡村、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全国‘一村一品’示范村镇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提升乡土文化内涵,建设非物质文化遗产特色村镇、街区。加强新型城镇化建设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全面推进‘非遗在社区’工作”。
2017年6月,文化和旅游部原副部长项兆伦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与实践——在第六届成都非遗节国际论坛上的主旨发言》中提出“见人见物见生活”的非遗保护理念,“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最根本的是保护传承实践,保护传承能力,保护传承环境。要支持非物质文化遗产实践回归社区,回归生活,使其在千家万户的日常生活中得到体现和传承。见人见物见生活,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重要理念”。这段话与之前提出的非遗整体性保护以及非遗在社区的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非遗整体性保护中的“整体性”,与文化的整体性、艺术的整体性有接近之处。欧洲是现代化的策源地,在欧洲的现代化过程中,出现了一股反现代化的思潮。一些人认为,艺术在传统社会中是整体性的,如哥特式教堂及其中的艺术品和活动是一个整体;在现代化过程中,整体性的艺术趋于分崩瓦解,从原来的空间、社群、环境分离出去,变成一堆支离破碎的东西。怀旧的浪漫主义者将这种整体性的艺术形式称为“总体性艺术作品”。
如维也纳艺术史学家汉斯•赛德迈尔(Hans Sedlmayr, 1896-1984)在《失落的中心》(1948)一书中写到:“残存的总体性艺术作品开始被割裂,从18世纪末开始出现了一股潮流,古老的教堂、城堡以及宫殿中,那些本是统一整体的组成部分,从它们的环境中被分裂出去、孤立出去了,它们被从其土生土长的土壤里连根拔起,像是孤立无援的难民一般游荡,它们在艺术品市场里寻求栖身之所,或是谋取一种毫无灵魂的制度化意义,添列在公共的或个人的收藏馆里……在美术馆里,各门艺术之间的分裂永久化了。在这场残忍的分裂之后,本是某单一整体不可分割的各因素,现在分别在不同的展厅作为展品而展出”。随着美术馆、美术市场等现代艺术体制的兴起,原本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艺术现象分崩离析了。简言之,艺术与艺术所属的社会环境分离开来,变成了一般的审美对象。
《埃吉纳》群雕,现藏慕尼黑博物馆
赛德迈尔关注的艺术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关系,接近于非遗保护最为核心的关切:非遗与社区的关系。在艺术学中,早就有学者思考这类问题,如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他在1935-1936年间做了一个非常著名的演讲《艺术作品的本源》。关于作品与世界的关系,海德格尔在演讲中列举了这样一些案例:慕尼黑博物馆的《埃吉纳》群雕,原本是埃吉纳岛神庙中的浮雕,希腊世界衰败后,辗转流落到德国的博物馆;雅典卫城帕特农神庙上的浮雕辗转流传到了英国,被大英博物馆收藏。这样一些艺术作品原本是在它们的诞生地以一种活态的方式和当地民众发生关系,后来逐渐脱离了它们自身的环境。
海德格尔和赛德迈尔都是反对现代化、忧惧现代性的,他们心目中最理想的艺术状态,是前现代时期那种与世界整体相关的艺术状态。海德格尔指出,不管艺术作品的名望和感染力是多么巨大,不管它们被保护得多么完好,人们对它们的解释是多么的准确,只要它们被移置到博物馆里,它们也就远离了自身所属的世界;即使我们努力避免这种对作品的移置,例如在帕埃斯图姆探访神庙,在班贝格探访大教堂,现存作品的世界也已经颓落了。世界之逃离和世界之颓落再也不可逆转。作品不再是原先曾是的作品。
什么是艺术?海德格尔认为要回到作品所属的世界,在作品还活着并起现实作用的时候,才能直观到艺术的本质。为此他将原本作为一种抽象共性把握的“本质”替换为带有诗意的“本源”概念。艺术作品的本源,在于作品与世界形成的整体性关系。
海德格尔在演讲中重点讲述了他心目中最了不起的一件艺术作品——希腊神庙。从上下文推测,应指与希腊命运交织的帕特农神庙。“一件建筑作品不描摹什么,它单朴地置身于巨岩满布的岩谷中。这个建筑作品包含着神的形象,并在这种隐蔽状态中,通过敞开的圆柱式门厅让神的形象进入神圣的领域。贯通这座神庙,神在神庙中在场。神的这种现身在场是在自身中对一个神圣领域的扩展和勾勒”。
“但神庙及其领域却并非飘浮于不确定性中。正是神庙中的作品嵌合那些道路和关联的统一体,同时使这个统一体聚集于自身周围;在这些道路和关联中,诞生和死亡,灾祸和福祉,胜利和耻辱,忍耐和堕落——从人类存在那里获得了人类命运的形态。这些敞开的关联所作用的范围,正是这个历史性民族的世界。出自这个世界并在这个世界中,这个民族才回归到它自身,从而实现它的使命。”伟大的艺术作品与历史性民族的世界有一种深刻的联系。这段看似文学化的描写,隐含了一个深刻的哲理。
帕特农神庙是供奉雅典守护神雅典娜的神庙,希波战争时期建于雅典卫城。公元前490年,爱琴海边的马拉松平原上,雅典军队以少胜多、抵抗波斯十万大军入侵。此战为希腊赢得了十年和平。马拉松战役后,为感谢雅典娜的赐福,开始修建“老帕特农神庙”,未完工,便在公元前480年波斯的第二次入侵中被摧毁。
最终,雅典率希腊盟军战胜了波斯,于公元前449年签订了和平协定,希腊自此进入辉煌的古典时期。在第二次打退波斯入侵后,帕特农神庙得以重建。帕特农神庙与为自由而战的希腊人以及在战争中形成的命运共同体是休戚相关的。在这个意义上,雅典娜神庙与民族命运和一个即将诞生的希腊古典世界是密切相关的。与此同时,它也是艺术和工艺的杰作,汇集了当时最高的建筑和雕塑技艺。
艺术作品通常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与社会历史相关的内容,还有一个是与材料工艺相关的形式。在建造和制造的过程中,来自大地的物质材料,显露在神庙的外观之中。对此,海德格尔有一段著名的描述:“建筑作品阗然无声地屹立于岩石上。作品的这一屹立道出了岩石那种笨拙而无所逼迫承受的幽秘。建筑作品阗然无声地承受着席卷而来的猛烈风暴,因此才证明风暴本身的强力。岩石的璀璨光芒看来只是太阳的恩赐,然而它却使得白昼的光明、天空的辽阔、夜晚的幽暗显露出来。神庙的坚固的耸立使得不可见的大气空间昭然可睹了。作品的坚固性遥遥面对海潮的波涛起伏,由于它的泰然宁静才显出海潮的凶猛。树木和草地,兀鹰和公牛,蛇和蟋蟀才进入它们突出鲜明的形象中,从而显示为它们所是的东西”。简言之,艺术作品的建立,使周围的风景成为了风景。这一点在中国历史中有更多的体现,如西湖中的苏堤、白堤、三潭映月和文人墨客的诗画一起,使西湖成为了风景。
什么是艺术作品的本源?什么是艺术作品的所是?海德格尔指出,世界和大地是作品成为作品的两个基本维度。神庙阗然无声地开启着世界,同时把这世界又重置回大地之中。如此这般,大地本身才作为家园般的基地而露面。
天地人神在作品中的聚集和显现,构成了艺术的整体性。让我们带着艺术学视角去观察和评价非遗的整体性。举一个与帕特农神庙对等的案例——佛山祖庙,只不过,它与它所属世界的关联没有像希腊神庙那样中断,直至今日佛山民众生活和信仰的中心依然是这座祖庙。
佛山祖庙及瓦脊陶塑
明清之际,佛山水路交通发达,工商业繁荣,成为天下四大镇、四大聚之一。祖庙中供奉的是司水的北帝神,如同雅典娜女神护佑着雅典,真武大帝也护佑着佛山。祖庙和行会商会一起发挥着议事、议政的功能,自然而然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大明正统十四年,黄萧养寇佛山被击退,地方民众普遍相信得到了北帝护佑,通过地方官奏报景泰帝而使祖庙获封典。该事件记录在一块石碑上,在祖庙中留存至今。明清易代后,佛山层出不穷的反清运动均与祖庙存在着关联。祖庙主神龛下有一组留存至今的木雕作品,在金銮殿匾额上刻有“大明江山”四个大字,匾额下的戏台上,佛山义勇高举“为民除害”的大旗,展现出自由无畏的精神。
每年三月三,佛山人会将北帝像从庙中请出,抬上街,载歌载舞,欢庆城市的节日。岭南艺术在祖庙中汇聚成一个整体,从建筑到不同工艺门类的装饰和造像,以及祖庙中经常进行的粤剧和醒狮表演。瓦脊上的戏曲人物造像,与祖庙戏台上的粤剧表演遥相呼应,一种是造型艺术,一种是表演艺术,相得益彰。殿内还有众多不同材质的塑像,与瓦脊上的诸神相呼应,构成各类祭祀和民俗活动的氛围。祖庙作为一件总体性艺术作品,和希腊神庙、哥特教堂一样,汇集着不同门类的艺术,总领着地方民众的信仰。
佛山瓦脊上的陶塑最后走上了桌面,成为了摆件。我们看到同一个题材和经典形象,如日神和月神既出现在建筑装饰上,又出现在桌面上成为摆件,还可以印刷成木版年画,但他们都采取了粤剧舞台表演的艺术形式。造型艺术和表演艺术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在整体性的传统民间艺术中,同一个内容贯穿在不同门类的艺术中,形成内容的呼应,同时也能看到一种形式的统一,如都是用舞台化、戏剧化的方式进行塑造。以下是和合二仙题材在石湾泥塑和佛山木板年画上形成的一种贯通。
艺术的聚集,作为一种整体性的文化现象,还有很多其他的案例,比如说青藏高原上的格萨尔史诗。传说千年前有一个叫岭国的地方,有一个贫苦牧民家的孩子,在赛马会上称王,迎娶公主,尊号格萨尔,率三十大将东征西讨,建立了丰功伟绩。后人不断传唱他们的事迹,形成了体量日益庞大的格萨尔史诗。
格萨尔史诗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事项,是多门类艺术的集合,涉及说唱、戏剧、绘画、雕塑等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在青海玉树,每年赛马节期间,人们都会举行盛装游行,在游行的方队中必然会出现格萨尔王方阵。人们会选出一对俊男靓女作为格萨尔王和王妃的代表。没人见过格萨尔王,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属实,当地民众是依据什么标准来选人呢?事实上格萨尔王的故事人物,早已从口传文学,经过可视化的戏剧表演,成为造型艺术的重要题材。格萨尔王和他的王妃,以及三十大将的形象出现在壁画中,出现在可移动的卷轴画也即唐卡中,出现在泥塑、铜塑、石雕和面具中。不同场合出现的格萨尔王故事,构成了史诗传播的一部分,也构建了民族认同,形塑了日常生活氛围。
青藏高原上的格萨尔戏剧表演和巡游方阵
在传统社会中,在特定区域的共同体生活中,多门类艺术常常聚集成为一个整体。艺术的整体性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内容的统一性;第二个方面是形式的关联性。在艺术发生发展的过程中,神和英雄的形象起先出现在口头传说和典籍中,继而出现在歌舞、戏剧、雕塑、绘画等不同的媒介和艺术表现形式中,成为一种在跨媒介、跨地域过程中不断发展演变的形象。在同一个内容反复出现的过程中,不同的艺术门类具有形式上的共通性、关联性。由此构成一种艺术的整体性,当这种整体性出现在生活中,成为生活的背景和环境时,也增进了生活的整体感和意义感,加强了社群文化认同。
艺术学研究视野下的艺术整体性,对于非遗整体性保护具有启示意义。非遗的整体性保护其实就是要建立非遗和生活世界的整体性关联。从艺术学的角度来看,我们怎么来建立这种整体性关联呢?一是艺术参与建构生活世界,使生活富于形式感;二是多门类艺术的内容统一性,呈现社群世界观;三是多门类艺术的形式关联性,营造整体氛围。这种整体性在本次讲演的举办地苏州体现得十分明显。苏州多门类艺术的统一性绝大部分来自于文人的文化、思想和情怀。同时,江南地区百姓的生活也是非常讲究和细腻的。文人文化和江南市民生活作为内容和主题,统合了不同门类的艺术形式。从昆曲、评弹到刺绣、玉雕、苏式细点再到园林建筑等,共同塑造了作为一个文化整体的苏州。何以苏州?何以江南?非遗传承、非遗整体性保护,或者说传统艺术的传承和发展,在建构苏州性、江南性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非遗产生于过去的时代,如海德格尔所忧,世界已逝,作品何存?但是,非遗和海德格尔思考的文物不同,非遗是一种活态的文化遗产,曾经的世界虽已消逝,却可以和变化的世界建立新的联系。如何构建非遗与当今世界的关联,是非遗整体性保护最为重要的课题。
《金阊古迹》,清中期苏州版画,现藏日本
当艺术作品所属的世界消逝后,艺术作品如何延续其生命?海德格尔的学生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哲学诠释学的基本特性》一书中有过这样一个表述:“每一件艺术作品都有它自身的世界,这并不意味着,当它原本的世界发生变化时,它只有在某个疏异的审美意识中才具有实在性”,“建筑艺术作品并不是静止地耸立于历史生活潮流的岸边,而是一同受历史生活潮流的冲击”。他承认作品所属的世界必然会消亡,但作品却并不一定会丧失其生命力。作品的生命如何延续?新时代的人带着他特有的视野和问题,与古代的作品和世界进行对话,在对传世作品的解读中构成了作品生命的延续。很显然,这样一种解读并不是回到古代,而是古今视域的融合,也可以理解为两个世界的融合。伽达默尔讨论的虽然是典籍、文物和历史建筑,但对于非遗整体性保护是有启发性的。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03)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世代相传,在各社区和群体适应周围环境以及与自然和历史的互动中,被不断地再创造,为这些社区和群体提供认同感和持续感,从而增强对文化多样性和人类创造力的尊重。
非遗整体性保护如何应对古今之变?一是守正,在与历史的持续对话中让非遗融入当代生活;二是创新,在不断的创新创造中保持文化的生命活力。通过这样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来应对古今之变,让曾经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文化整体再次和生活整体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位非遗传承人、每一位文化的研究者和守护者都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举一个我曾参与的实践案例,它是非遗整体性保护中一个初级尝试。按照以上的分析,非遗的整体性在艺术层面上,体现为跨门类艺术的聚合。在培养年轻一代非遗传承人的时候,我们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把同一个地区不同工艺门类的传承人集合到一起,设置一个结业任务,进行地域性的非遗1+1合作研创。本着这样一种理念,我们在两个地方做过尝试,一次是在佛山,另一次是在广州,希望有一天也能在苏州开展这样的活动。
针对广作新生代传承人,我们设置了一个“何为广州”的研创任务。是什么使广州成为广州?老广的婚俗礼仪,老广的餐饮、起居和茶文化等……基于这些生活场景,让不同工艺门类的传承人聚合起来,为此场景进行创新和创造。其中有一组婚房系列,以香云纱为载体,结合不同的刺绣针法,设计制作出6款带有岭南风韵的婚纱头巾,还有新娘用的扇子、手帕和伞,涉及香云纱染整技艺、广绣、广州戏服制作技艺、钉金绣裙褂制作技艺等;还有一款结婚用的鼠年生肖茶宠,以不同的材料和工艺制作出6个不同材质的茶宠,涉及广州牙雕、广州橄榄核雕、广州玉雕、广州木雕、广州饼印制作技艺、广式红木宫灯制作技艺、广州箫笛制作技艺等;还设计制作了一款有四个饼巢的老鼠娶亲款饼印,既可以盛放上述6个茶宠,也能印出带有福字、喜字的茶点;还有一款可以摆放在桌上的老鼠娶亲宫灯和一对新婚夫妻用的镶金、描金的箫笛。
以90后为主体的新生代传承人成功完成了上述任务,并于2019年在广州白云机场举办了一场“广作新生代展”。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专门请来一位主持传统婚庆的非遗传承人,现场模拟一场广式婚礼,婚礼上用到的所有服饰器物,都是新生代广作传承人合作完成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包含两种以上的广府传统工艺。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我们与传承人一起探索建构非遗与当代世界的整体关联。
非遗整体性保护不仅需要传承人之间的交流合作,还需要整体环境的打造,以及地方民众生活方式的调整和引导,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社会工程。我们抓住其中以传承人为核心的脉络,通过传承人之间的交流、合作与共创,向非遗整体性保护目标前进。非遗保护的终极目标是让非遗重新和当代生活世界产生一种深刻的关联,以艺术的形式构成当代人的生活氛围。如海德格尔所说的,艺术作品在建立一个世界的同时,也让大地变得昭然可见,让大地成为人类栖息的家园。守护人类的家园,是非遗保护的终极目标。
我们需要一种在家的感觉。现代化将人连根拔起,置入一个人造的世界。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我们不是要去反对现代化,而是要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去协调和补充,让钢筋混凝土的丛林重新变得充满人间温情。这样一个终极愿景,引领着我们探索实践非遗整体性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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